二奶心想,反正你也回来了,老爷子也不让你走了,咱这跟日本隔着大海,你往哪儿去找!不过,毕竟当初红口白牙答应过人家,他若是硬要兑现前言,还真不好说话不算数。
第二件事,是年前我二奶回娘家,去看看家里老人,问问有啥活儿需要自己帮着干,同时还要送些年货去。到了家,一看老爸脸上捂着冷毛巾正冰腮帮子,问这是咋啦,说牙疼。赶紧去医院抓药,要不就看洋大夫,实在不行就拔了牙,省得大过年的连饭都吃不好。那五爷叹了口气说:“闺女呀,老爸这回算是算计坏了,三千块现大洋要打水漂。”老伴在一旁说:“我说不让他买,他不听嘛,这会儿想买后悔药,晚了,认了吧。”“不认不认,那叫三千块白花花的现大洋呀!”
我二奶劝住他们别再争执,坐下来一点点地把事情原委弄清楚:原来头年秋后,热河老城外有一镇叫双峰寺,有一家大财主派人找上门来,说自家老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儿女都在京城还有在海外的,要去孩子们那去养老,家里有些地要盘出去,价钱好商量,想来想去,还不愿意糟践了这些好地,就想到那五爷您这儿了。那五爷一听心里乐开花,他在双峰寺有片地,是山坡地,地薄。山下有一大片平地,就是那财主家的。那五爷早就盯上那块地,但人家一是不出手,二来人家要卖你也买不起,当时的市价是大洋八千块,还得几家上门争。这会儿人家主动上门,还价钱好商量,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那五爷也真行,当即装模作样为难一番,接着就砍价,一张嘴就砍到三千。以为不能成再往上涨些个,不料人家一口答应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高兴之余,也犯难。虽然家里有家底,但一下子拿出三千大洋现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为此,那五爷将一块金表和一对镯子押到当铺,换出两千大洋,再凑上一千,成交。金表是那五爷自己戴的,但那对镯子却是那五奶的陪嫁,五奶舍不得,为这事就和那五爷戗戗了好几日。那五爷说过了这村没这店,不出手得后悔一辈子。结果呢,地契到手还没捂热乎,时局大变,这才明白人家为什么卖地,人家儿女在外做大事,知道日本人要打过来了,一旦开了战火,什么地不地的,保命要紧。而且就是在那片地上,国军已经构建了工事,未来那里就是血流成河的战场,这不完啦!纯粹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还是一大把米!
我二奶就安慰老爷子:“说您老别着急上火,急死也没用。”那五爷说:“闺女,你帮老爸一把,我是真着急。”二奶说:“容我想想,眼下不是还没打起来吗。”
可又有什么法子能化解一下呢?就在她跟我二爷摔了那个瓶子后,可能是那一响震了她的哪根神经,她就想:这个东洋女子此时到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莫不是老天爷要帮我一把……好吧,不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计就计见机行事了。
所以,当下人把瓶子碎片收拾干净,我二奶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倒把我二爷乐得够呛,心说怎么这么快就风平浪静了?不过,我二奶说:“你把人带回来可是带回来,但先别高兴。这是什么时候,你敢娶日本娘们做小?”二爷忙说:“你想哪儿去了,是汤大帅托我给照看着,我哪敢有那心。”二奶一笑:“有没有那心,你自己知道。好了,一切都由我去安排。”二爷连连点头:“多谢夫人,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