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进城（小说）
文/郭电申
老刘是老秦的老朋友，在天安门站过岗的战友，刚退下来，突然想起老秦，心里一热乎，就开车跑到了乡下。热炕上一坐，两个人又回到了从前，吃着老秦园子里水灵灵的小菜，喝着老秦自酿的米酒，乐得田园风光。
作为礼尚往来，临走，老刘非要带老秦到城里转转。
三个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大了，连念书带说媳妇带买房，把老秦折腾的弯了腰，屈指算算县城有十多年没去过了。
老秦一咬牙跟媳妇要钱，他要进城去转转。
媳妇很大方，一下给了五百块钱。
老秦不想多拿，家里就那么几百块，还是儿子给的生活费。
媳妇说穷家富路，叮嘱他早点回来，少喝酒，省点花，别忘了买点药。媳妇的身体也垮了，腿弯曲的像对折的黄瓜，走路拐拐拉拉的，还害怕个阴天，一天到晚靠吃药顶着。
老刘开着他的Q3，拉着老秦围县城转了一圈：原来的汽车站改成了广场，原来的广场盖起来摩天的大楼……老秦感慨：十年功夫，世界翻了个身。
作为朋友，老刘也不怠慢，招呼老伴买鸡买鸭，还拿出了陈年的老酒。老秦很高兴，这一高兴就把媳妇“少喝酒”的叮嘱给忘了。
吃完午饭，老刘把老秦领进小卧室，然后自己就去睡觉了。
老秦没有午睡的习惯，又想起了给媳妇买药的事，于是自己悄悄地下了楼。
朋友的家就在闹市边上，下了楼就等于到了街上，老秦辨别了一下方向，记住了写在大楼上“小金书法学堂”几个大字，向东走了。
老秦随着人流进了超市，超市里人挺多，大家都是来消费的，白菜萝卜，馒头烙饼，便宜的好像不要钱；超市出来，老秦又拐进了菜市场……
逛着，老秦忘了时间，当他突然醒悟时，却出了点意外：在一个胡同的拐角处，被一个小伙子撞了一下。
“哗啦”一声，小伙子的一包东西撒了，一个盘子样的物件滑出去很远，碎了。
老秦趔趄一下，站稳，还没等他说话，小伙子已经揪住了他的脖领子：你撞我干?
明明是你撞了我吗！老秦满腹的委屈。然而小伙子不依不饶：你摔了我的古董，一千多块钱的盘子，还不认账！
一句话：赔钱。
老秦申辩。又过来一个，蹲下，看看盘子的碎片，满嘴惋惜。然后一前一后，把老秦夹在了中间，大有不给钱誓不罢休的架势。
僵持着。
行人驻足，议论纷纷。
突然一人看不过眼，拔刀相助：有话好好说，我来论理。
各执一词，但老秦说不过他们，人家有两张嘴，其中一个还充当了证人，把个过程说的传神。
理亏！拔刀相助的人说：破镜难以重圆，老人喝醉了，也不是故意的，反正这盘子已经瓣了，你看它值多少钱。
一千二！
坐地涨价，刚才还一千。
一千二好不好！
……
啥盘子这么贵，金子做的？拔刀相助觉得惊讶。
兄弟，有你啥事啊？古董知道不？慈禧太后吃饭用过的，我这正要找人去鉴定，说不好翻个价就能值个百八十万的！
啧啧，还真是——拔刀相助看看地上的碎片，悄悄拉了拉老秦的破衣角，然后低声说，老大爷，我看你也是从农村来的，身上肯定也没带多少钱，不如陪他点，这古董很贵的。
我没钱！老秦的酒劲还没过去，声音还是比较高。
别啊，大爷，你也看到了，人数上，人家二比一；道理上，你撞了人家。要是报警你肯定理亏，就是进了法院你也要赔损失，官司输了你还要交鉴定费啊诉讼费啊的，麻烦死人。你想想吧。如果你愿意，我帮你说说。你看我还忙着，我这人心软，看不得老实人吃亏，要不我才不淌这浑水。
明明是他撞了我吗，为啥还要我赔钱？老秦也没想到这么麻烦，又看他一脸的真诚也不像他们一伙的，嗫嚅了半天，说了实话：我就五百块钱，还得给媳妇买药。
拔刀相助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唉，谁让我多管闲事，我去给你说说，火烧眉毛顾眼前，我看这麻烦不小。
三个人又站到了一起，拔刀相助劝小伙子：我看老人家喝了点酒，他也不是故意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就高抬贵手放人一马吧，老人陪你点，你自己再认点！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你认识我？
也不认识。
小伙子恼了：不认识，你管个球？说着话就挥拳过去，拳打在拔刀相助的肩窝上，一个趔趄。
拔刀相助也恼了：好心当了驴肝肺，我还不管了。
要走的样子，老秦急忙拉住了他：兄弟，别打了，我愿意赔钱。
你个乡巴佬，这还差不多，一千二，拿来！
乡巴佬？老秦又掘了：没有！
老秦蹲下，抱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得样子，现场又陷入了僵局。
两个年轻人互相交换下眼光，其中一个掏出一根烟来，递给拔刀相助：哥们，刚才对不起，要不你再给说说？
拔刀相助不耐烦的推开了他的手：刚才我都说了，他没钱，最多给二百。
兄弟，你看这大小也是个文物，二百绝对不行，至少也得一千。
…… ……
几番讨价还价，拔刀相助连说带哄，最后，双方以老秦的五百块钱达成了协议。
拿到钱两个年轻人愤愤不平的走了。
后来拔刀相助也走了，老秦千恩万谢，心说今天可遇到了好人。
几个看热闹的人也散了，胡同里只剩下了老秦和那盘子的三块碎片。
老秦迟疑着，小心的把那碎片捡起来，扣着往一起对，他要看看这慈禧太后吃饭的盘子到底是个的货色这么值钱。对好了，盘子底下的几个红字清晰地进入了他的眼睛：玉晶瓷贝。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被涂住了，用手擦擦露了出来：微波炉适用。
老秦摸摸自己空空的兜儿，老婆的瘸腿在他的眼睛里拐拉……满肚子的酒气早化作了心痛，他俩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2014.04.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