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闲来无事,一个人来到西山公园,倒不是为了饱览这漫山遍野的翠绿,因为自己实在没这份雅兴,也不是为着一览众山小,因为自己本来就非常渺小。究竟做什么,仔细想来,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是的,实在说不清。
就在我低头细想这蜿蜒的石子小径当初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诧异了。小径第一个折弯处有一相对较平阔的土地,中央矗立着一棵枯树。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来这里已不止一次了,可是从来没有发现什么枯树呀。我赶紧加快脚步,向那挺拔矗立的枯树走去。但是,要到达那块平地必须经由几十阶台级。向下望去,我实在钦佩石级设计者的匠心了:每阶石级仅仅能容下半个脚,每九级就会有个大的折弯。“就这么点儿距离,干嘛要修得这般复杂呢?”我心里嘀咕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顺着石级而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最高处的折弯平地。呀——从这里往下看,只能看到枯树的一侧。与周围的翠绿相比,枯树一侧漏出来的筋骨就如同一个壮实汉子的臂膀,在阳光的照耀下,黝黑黝黑的,还似乎在涌动着黑红的血液。再仔细看时,我竟有了意外的发现:一须发洁白的老者正死死地盯着那颗枯树,右边的手似乎在裤兜里不断地摸着。“他是谁?他要干什么?”我不禁思忖着。
这样想着,很快就到了第二个折弯的平阔处。站在这个位置向下看,枯树的另一半掩映在密林深处,甚至还有些羞涩,只是偶尔闪出几片黝黑的枝桠。我越发钦佩石级的设计者了。由于刚才的急切,已经来到平阔处的我心里还是有些发紧,但这并不影响我探寻问题的究竟。从这个角度看,那老者和枯树的一角不时地在密林中闪动,而且非常有规律,每隔一段时间老者就要闪出来,每次老者都仰视着那颗枯树。“他要干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呢?难道他想把这颗枯树伐掉吗?可是,树已经枯死了,干嘛非要在逝去的生命面前显示人类的智慧与力量呢?”我越发急于探个究竟。
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脚放在哪了,反正已经来到了石级折弯的最后一块平坦处了,距枯树也很近了。认真看去,枯树上钉着一块油亮油亮的木牌,上面用红漆书写着“千年银杏”四个娟秀大字,那老者正蹲在树下,还是仰头看着那颗枯树。我只恐老者发现了自己,只好在这块平坦处看树,也看那树下的老者。“哼——一定是研究从哪里下锯子。人啊,都这把年纪了,还不懂得什么叫珍惜。”我心里有些怨恨那个“疯子”了。再仔细看时,老者已经完全侧卧在树下,头高高地举起,还是紧紧地盯着那颗枯树。“莫非?莫非老者是空巢老人?莫非他的子女已经遗弃了他?莫非老人的老伴刚刚离世?莫非┅┅”我分明听到自己急剧的心跳。
扑通——我从石级上跳到老者身旁。然而,老人并没有因为我的“空降”而震惊,相反,“嘘——看!”老人唯恐我继续惊扰他,急忙伸手拉我蹲下。
“可是,看什么呢?一棵死树有什么好看的?”我实在看不出什么,也不理解老人的举动。老人只是看树,手上什么都没有,地下也什么都没有。“疯子!怪异!肯定是老年性痴呆。”我在心里埋怨着老人,也欲起身站起。
“别走,蹲下!仔细看。”老人又一次拉住我的手,强行使我蹲下来。
“可是,可是——”我有些木讷。
“孩子,你看见吗?这是一棵枯死的古树,可是就是死了,古树也保持着硬朗、挺拔、刚劲的身姿。这就是它的骨气,就是它的意志。不信,你仔细看看,无论你从哪个角度观察,也无论怎样观察,这棵古树都是苍劲的。这是一种悲壮美呀。你知道吗?这也是一种生活。”老人说着,走近枯树,双手合抱,脸紧紧贴在沧桑的树干上。
谢谢你——老爷爷,你让我懂得生活中的另一种美——悲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