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独占四时春 此花无日不春风
——李海健诗影集《花皇后》品赏
薛 梅
一
当海健将《花皇后》书稿交给我的时候，我再一次讶异于他的勤奋和向美之心。他的诗影集从《山庄荷缘》开始，一发而不可收，短短三年间，便已创作了《牡丹在歌唱》、《菊颂》、《大地五弦琴》、《花中皇后》等五本集子，已经形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花文化系列，能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坚持文学创作，并深入到一种文化品格、文化生态的坚守中，实属难得和可贵。海健的仁德厚朴向为人所称道，他的心灵与文字合一，也唯有这老生常谈的真善美可以涵括。将一件大家习以为常也不甚以为然的事情，坚持下去，做到极处，真、善、美才真正具有了普世的情怀和本质的意义。细节处动人，细节就是对生活的发光点的捕捉，海健做到了。
生活如花，生命如花，生存如花，这是人类诗意栖居的理想之境。花，就是一种洁净而美好的生命意识的写照。海健正是一位忠诚的花的守护者，不倦吟唱着爱花、护花、惜花的圣洁情感，给淳朴的大地播撒下遍野的芳香。即将付梓的这本诗影集《花皇后》是一本关于月季花的专辑，唐代李白《赞月季》中有名句：“牡丹富贵为春晓，芍药虽盛只初夏。只有此花开不怨，一年独占四时春。”杨万里《腊前月季》诗云：“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一尖已剥胭脂笔，四破犹包翡翠茸。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折来喜作新年看，忘却今晨是季冬。”如果将李海健的诗影集创作比作一个大花园的话，那么他的“花”意象选择，便如这月季的独特的魅力：一花占得创作春，此花集集化春风。
在当前我们发展文化的大背景下，文化无疑已经作为国家关注的焦点问题上升到了战略的高度，预示了中国社会面对未来发展的长远视角和新的方向。花卉文化的梳理和挖掘对于城市的发展有特别重要的意义。花文化是人类文化的重要内容，与其他门类文化互相影响、互相补充、互相融合，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大观。中国的花卉品种非常丰富，栽培花卉的历史特别悠久，是世界花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考古发现，在原始社会，石器时代，就出现了刻划花朵纹样的粗制石器。中国花文化，对中国文化、尤其是儒文化的形成，以及中国人性格的形成，有很深刻的影响。“百卉含蘤”《汉书·张衡传》“蘤，古花字也。经传皆以华为之。”而“华”在古文中是通“花”的。可见花文化与中华文化的关系源远流长。在中国人看来，花是有灵气的。我国古代的儒、释、道传统文化对花文化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儒家赏花注重“比德”，道家赏花强调“畅神”，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国人赏花，不仅欣赏花的形态美，还鉴赏花的品格，将花与人的生命关联起来，赋予花以精神意义，更深入地感受花内在的风格和神韵，在国人心目当中，花已经被当作象征意义人格化了！
对中国花文化的挖掘和整理，有各种形式。海健立足在以诗影集的方式，一个品种一个品种来展示，先集中展示承德山庄的花卉，进而在《大地五弦琴》中突出承德区域的花意表达，而这本《花皇后》更扩展到了北方这个相对大的视域中去。因为，中国是个大地理概念，但无论哪里，只要有花卉绽放，就会有芳香永久的精神力量。作为一个文化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的李海健，深知每一个会员所应肩负的文化建设使命，他默默的以一己之力和热爱，将花卉与文学，与影像等艺术形式结合起来，为承德的文化建设添砖加瓦，为承德的文化生态开疆辟土，展现了动人的风范和感人的情怀。
二
自90年代以后，中国对花卉的研究越来越兴盛，但也主要集中在对梅、兰、菊、荷、牡丹、山茶、海棠等传统名花的研究上，月季花属于现代花卉，到目前为止，关于月季花文化的系统研究还寥寥无几。
月季花文化是人们在社会发展过程中以月季为对象创造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总和，在种花、赏花、画花、咏花以及其他跟月季相关的活动中形成的文化结晶和精神财富，是以月季为载体，融入丰富精神文化内涵的现象。它既包括月季的栽培演变历史，也包括月季在各个文化领域中的体现。从这个意义上说，海健对于月季花的选择，也是一次月季花文化研究的积极补充和建设。他的那篇《后记》完全可以看作是一篇关于月季花文化研究的论文，从月季的起源，到月季的名称、种类，再到月季的花事和寓意，若体小的麻雀，五脏齐全，可以说阅读本身就是上了一堂精彩的月季文化知识普及课。
月季是我国十大名花之一，也是世界四大切花之一，被誉为“花中皇后”，深受世人的喜爱。月季更是五月之花，是颜色种类最繁多的花卉，全国有北京、天津等60多个城市以月季为市花，每年五月都举行各种形式的月季花节，可以说，月季花是最有广泛群众基础的花卉了，弘扬月季花文化也是顺时之举，顺心而为。
我们今天广泛推出的“互联网+”可以看作是一种海纳百川的“+”模式，其实，在我国古代月季花文化的历史上，也早已存在着这种“+”模式了。古人常在画稿、家居和食器、衣料上，绘“月季花+花瓶”， 即绘制花瓶中插月季花的纹图，表达“四季平安”的美好祈愿；也常绘“月季花+天竹、南瓜”的纹图，寄寓“天地长春”的美好祝愿；“月季花+寿石、白头翁”的纹图，盛寓“长春白头”之福，也是祝寿的上好礼物。“能斗霜前菊，还迎雪里梅”，傲霜斗雪的性格，表现了月季坚韧不屈的品格。
而在世界上，月季花的现代寓意则更为丰富。无论是希腊神话，还是基督教的耶稣被钉十字架，月季这种蔷薇科植物都被看作是爱与美的象征。月季是具有中国血统的花卉，在飘扬过海的过程中，不仅令战争中开战的双方都为此暂停战火，美国还为一种新培育出品种取名为“和平”，并在联合国第一次会议时，每个代表的房间都摆放了一束“和平”月季，故而月季还成了世界和平的代名词，“和平之花”也成了所有月季的代称。并于1986年将月季立为国花。国外很多教堂都有“玫瑰”窗和“玫瑰”浮雕和花纹等建筑装饰品，象征着圣洁、高贵和美好。而现代人，则因月季的颜色不同，而赋予了不同的内涵，红色月季代表爱情，白色月季代表纯洁、高贵，黄色月季代表感谢，粉色月季代表初恋等。
其实，无论怎样寓意，月季的本名也皆是因为月季花每月都开放的特点而传下来的。月季花从古至今的栽培繁衍中，形成了很多别称：长春花、月月红、胜春、斗雪红、瘦客、朋红、四季花、月红、月桂、月贵花、月记、断续花、月月开、月月花、艳雪红、绸春花、月季红、勒泡、月光花、四香春、月七花等。目前，我国是严格区分了月季和玫瑰，作为同属蔷薇科的各具不同的风采而都给以发扬光大。
月季作为我国的传统名花，在文学的四大题材中都有出现。古代诗词中描写月季的很多，早在唐代就有诗赋月季了，除了李白，还有韦元旦的《早朝》中描述过：“震维芳月季，宸极众星尊”。诗词赋月季开始大量出现是在宋代，苏轼、苏辙、陆游、徐积、朱淑真等诗人都有过吟咏。元时不多，而明清时又较兴盛，明代清朝孙星衍的《月季花》：“已共寒梅留晚节，也随桃李斗浓葩。才人相见都相赏，天下风流是此花”（出自《芳茂山人诗录》）一出，月季又被冠以天下风流之花。清代爱新觉罗·弘历咏月季诗多首，均直接报花名为《月季花》，其中《长春花》其五中诗云：“四季花头恒作春，卉中斯可号仙人，虽然尚有开和谢，好向图中认本真”，又名之曰：月季仙人。诚如张文赞诗云：“月季只应天上有”。现代有关月季的诗词更是数不胜数。2010年彭春生出版《月季诗词三百首》，可说是月季现代诗词集大成。徐海宾为十大传统名花咏过诗，比较精彩的仍然是吟咏月季：“皇后冠如月季花，四时展发美如霞。五洲广播和平愿，不负中华是娘家”。月季花在曹雪芹、老舍、张爱玲、屠格涅夫、丽尼、惠特曼等小说中都有呈现，特别是老舍在《微神》里有对月季独到的赞美：“门前一架细蔓的月季，满开着单纯的花，全是浅粉的……月季花对于我是有些端阳节前后的暗示。”老舍用“单纯的花”很好概括了月季的纯洁美好，又令人生无限的想象。
三
海健的花皇后诗共88首。海健一直是一位自由体诗歌的创作者，出版了《记忆的村庄》《石榴树》《银杏树》《香椿树》等8本诗集，取得了骄人成绩。但他始终是一个探索者，勇于尝试和创新，近三年来开创了诗影集的艺术创作形式，注重古体诗词的训练。这88首花皇后诗，抓住了月季花众多的种类，从颜色上来分类呈现，体例编排上颇具味道。其中白（5首）橙（14首）粉（13首）复（12首）红（11首）黄（8首）蓝（8首）绿（4首）墨（3首）紫（10首）。如果绿色是春天，那么在2017年这个春季，海健以一抹春天的绿，瞬间点燃了月季的万紫千红。
对诗歌来说，意象就是以语词为物质外壳的诗意形象，是诗歌艺术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基本元素。意象的生成正是诗人架起的生活诗化过程中所必经的桥梁。现实生活只有经过这“意象的桥梁”，才能转化为诗意形象。无疑，海健的《花皇后》运用了“随类赋彩”，将“月季”作为一个整体意象，展现月季由于颜色形状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风采，构成一个无限丰富的诗意世界。中国画理的随类赋彩，其实质是画家深刻把握“心理”与“物理”类的复合原理后给画赋彩，给世界赋彩，其目的在于表达作者心中之意。诗同画理。比如这首《栀子花》：桅子花开一片云，周围点点碧草茵。不懈小调歌盛世，黄钟大吕定乾坤。这首之所以名为栀子花，是取自“一片云”和“碧草”的色彩感觉，这是文学中常见的色彩观察。从“一行白鹭上青天”、“客舍青青柳色新”到“独钓寒江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中，可以说都是在固有色印象上进行了夸大，进行了类的概括。诗人在这里实现了意境中的美感和言传中的事理，“歌盛世”与“定乾坤”。
“文字上要描写色彩，只能用言语作颜料。”这里的色彩理解为感情色彩。文字要表现作者的思想感情，那只能通过对客观事物与道理的仔细观察、体悟，把物理内化到创作主体的内心深处，形成深刻、有生命、有张力的沉淀物，诉诸于笔端后，才能给人以强大的震撼力。也只有富有人性生命力的作品，才是作品的上乘之作。只有饱含感情的作品，才能充分展示作家的生命色彩。要知道“感情色彩是人的生命色彩的集中体现”。海健的花皇后88首诗作，都是海健在其摄影过程中，对自然和成像认真观察、体悟的结晶，并通过诗的文字传达出来：“月季夫人阅历深，层层火辣层层春。何时布谷高树叫，再听乡音倍感亲”，诗中“层层春”正是细节动人所在，“乡音倍感亲”承载着巨大的情感之流，将“火辣”之“火”的色泽，转化为深醇、深刻的审美情感。这样的佳句比比皆是：“粉色眼睛看春天，百花怒放纳波湾。无意暗香引蝶舞，蜂起蜂落蜂撒欢”（《粉色眼睛》）、“绒球门廊两耳长，绿叶丛中伴斜阳。天姿何须颜色染，送罢春风送春光”（《绒球门廊》）、“柠檬毛茛绿花心，复色分层起霜云。百花自叹颜色暗，躲进绿丛不见君”（《柠檬毛茛》）。物理的颜色带动心里的颜色，物理的空间引发心灵的空间，这样的抒情是有温度的。
海健的花皇后88首，并不拘泥于古体诗词的外在形式，而是更加观照作为生命个体的内在律动。他的诗，更趋近于内在的流畅，自然的流动，读来有顺口溜的效果，有意识去追求朴实和生动，摒弃岖牙拗口，不用费思量，只需会心笑，便已与自然天然的画面相得益彰：
《浪漫宝贝》
浪漫宝贝女儿花，
天生丽质走天涯。
桃红柳绿花墙处，
我把春天带回家。
《为你疯狂》
为你疯狂展芳姿，
黄色花心即为诗。
不管邻里怎么看，
爱你爱到春深时。
《月韵情深》
月韵情深月朦胧，
意象神来赛古风。
前世有缘今相遇，
共叙沈园那段情。
《我的选择》
我的选择红透黄，
半卷半掩沐春光。
拟把浅绿闲作韵，
高歌一曲满庭芳。
这样的文字是接地气的，是老百姓耳熟能详的，具有人民大众的故事性和风趣。这样不事雕琢的文风是海健一贯坚持的，他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只注重自己内心怎么写，这样他才能有了超出一般常人的蓬勃的创造力，独习一精，或许是海健创作带给我们的启示。
言志抒怀是诗歌的主要功能之一，对人生的观照和反思，是作者人生观和情感世界的体现，是个人性情的抒发，它充分反映了主体的个性特征。诗集中所收的这类作品也较多，几乎没有哪一位作者没有写过这类作品。《红色忧雅》中的“虽有花枝出墙外，坚守信仰不改腔”，《黄金庆典》中的“一生革命终不负，富民强国骏马卉”等，几多历史感的凝重和忠诚，具有不可替代性。
海健的诗影集系列，正是对于传统优秀艺术文化的拓展，对文化生态的自我净化和自觉守护。掩卷而思，诚如我们喜欢月季花，因为它不仅具有牡丹的秀丽雍容，兼有水仙的优雅情香，更具有蔷薇的不屈品格，有刺有花构成了月季花的整体。我们喜欢月季花，因为它不骄不馁，奋斗不息，月月开放，日日吐艳，永葆蓬勃青春的活力。我们也完全有理由这样认为，海健的创作就是一束真实的月季花，日新又新，花开不败，永葆芳华。
2017.4.14 于承德魁福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