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飞了
——序曾惠长篇小说《拯救女人》
凌翼
曾惠,是我认识的才女中不多见的一位。她22岁便写下长篇小说《拯救女人》(原名叫《活着》),如果仅凭作品感受,我肯定她是位三四十岁饱经阅历的作者。
《拯救女人》是一部成熟的作品,这是我最初阅读时的真实感受。那是2004年我在十月杂志当编辑时的某天,一个打扮朴素的女孩从随身带的布袋子里拿出一大包手稿来,让我大吃一惊。这部手稿,厚厚一摞,抄写得工工整整,约30余万字。我随手翻阅后觉得文字清新好读,便将书稿放下了。十月这样的大刊,每两个月出版一期长篇小说,每期只能刊登两三部作品,名家的稿子也要排队恭候,曾惠的长篇自然只能无限期等待了。我曾建议她考虑先出版成书,也推荐给了一些出版商,但由于经费等原因没有如愿。
曾惠后来怕手稿散失,花钱打印成电子文稿,也给我寄了一套,依旧是沉甸甸的。曾想在我主编的《现代小说》给她一定的版面发表出来,但世事难料,《现代小说》中途夭折,我也就爱莫能助了,心中产生过喟叹。我到《阳光》杂志做编务,曾惠给我们投寄过作品,刊发于2010年10月的“中篇小说”一栏。
后来工作与生活的繁琐,渐渐疏于联系。有一次,曾惠打来电话,说她的小说被人抄袭,并在一家知名网站发表,气愤之情难以言表,她请求我为她证明。我是亲眼见到其手稿的编辑之一,岂能袖手旁观,毅然答应为她举证。曾惠是痛苦的,这么一部优秀作品因为发表的困难和出版的周折让她寝食难安。
最终,曾惠通过法律渠道拿回了自己的版权,现在计划正式出版了,这是一件幸事,为曾惠祝贺!为她的作品祝贺!
《拯救女人》这部长篇小说是曾惠的处女作,是她迈入青春生涯的扛鼎之作。也是她对人生对社会深入思考后铸造的一面镜子。这样的年龄,写下这么一部具严肃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由不得让人暗暗惊奇。读小说我们大家都有一种幻觉,就是常常把小说主人公与作者混同,把小说中的情节幻想成作者的经历。我读这部长篇小说,也常常把书中的主人公混同于现实生活中的作者。作者以精心的结构、朴素的文笔心造出小说主人公燕子鲜活的女性形象。小说给人一气呵成的感觉,读了开头就想追索结尾。人物的命运始终缠绕着读者的心灵。燕子是个苦命的女孩,但她没有在生活面前退缩,而是自始至终都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生活常常像个恶魔,欺凌和压迫着善良与弱小,燕子就是这样被命运俘获,步履不断复印在命运安排的悲剧版本上——
燕归巷是个既原始又落后的小村子,作为燕子的出生地,在这充满浪漫和诗情画意的村子拥有过一段美好与快乐的时光。但不幸总是突如其来,一场飞来横祸夺去了她一只眼睛的光明。天堂和地狱只是一线之差,燕子从天堂坠入地狱。失去一只眼睛后,随之而来的是失去童年的玩伴,装载希冀的邮递马车也从她的心灵深处驶离视线。再后来,燕子从丧母与重点高中落榜的双重打击中挺过来,她寻找到了心灵上的知己——有着非凡艺术气质的语文老师。但命运总是反复消磨着青春,消磨着人的意志。燕子因残酷的精神疾病退学后回到燕归巷,在迷茫与虚幻中度过一天天。不愿被命运折服的人总是能够寻找到自己的航道。燕子疯狂地爱上了写作,但一次次的投递,收获的却是石沉大海。可怜的燕子支撑不住,终于病倒了……
燕子逃脱不了命运的绳索,最终步入婚姻的牢笼,而非殿堂。婚姻是让女人通往幸福的桥梁,但往往也是摧残女人最无形的深渊。燕子跌入婚姻的泥潭,嫁给一个街头小混混、小痞子,这是个没有良知的家庭,不仅丈夫对她施以残暴,全家人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她群起而攻之。婚姻不仅使她丧失了健全的身体——三次流产、子宫受损、失去生育能力,精神上也遭到极度的摧残,命运将她推入死亡的边缘——她因为梅毒而投河自尽,最终被好心人救起……
故事写到这,燕子的命运应该有个良好的转折了,燕子飞了!是的,“她决定要飞了,寻找她的春天,她的梦。”她原本从童年懂事起,她就拥有自己的梦想。这个梦想一直追随着她的少年和青春,只是生活和命运残暴地推开她的梦想,让她与残酷现实扭结在一起,行走于人世。现在,梦想再次邀约她的时候,她依然选择了飞翔——
她下了台阶走出院子,走到门外。门前两棵大柳树上沾着黄叶儿的柳条轻轻地被风吹起,拂过燕子的脸。它们是挽留她吗?还是在送别她。燕子和它们说了珍重。她很快来到镇上,她对榭桥说:“榭桥,这次是真的别了!我的榭桥!我曾经的榭桥!可能我和这里只是命运的错爱,或者是挑逗吧!我在这里受尽了人间的苦难和折磨。让我幸运和幸福地消失在九霄云外的另一个世界吧!让我苦苦的守候与等待都与我不期而遇吧!不,我不能等了!我也不能逃了。我要找到它们,找到我的幸运和幸福。榭桥,珍重吧!”
离别,是悄悄的,是一段误会的感情。但离别更代表着一种身体的解放,生活的自由,精神的复活。
燕子飞了!
小说的这个结尾,让人疼痛、心酸,也让人释然。燕子终于去追求她的自由了,她终于飞了!
最后我要说到小说的语言。曾惠的语言与她的人一样有着一种共性:即,没有丝毫华丽的辞藻,朴素而真挚,造句相当简约,用词也极为老到——高中毕业开始文学创作的她,出手如此不凡,这也是令我感到惊讶的。
重读《拯救女人》,我还是很惋惜,这部作品没有及早地与更多读者见面,让这样一部有着优秀品质的作品躺在作者心酸的枕头底下搁置多年,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这不仅是作者的,也是我们时代的悲哀!作者从一个少女变幻成一个母亲,中规中矩地每日上班下班,文学梦始终被折叠收藏于梦想的最底层,作者的真实命运与小说主人公燕子的虚构命运产生何其相似的雷同。
但《拯救女人》终于要出版了,我感到很欣慰。曾惠也许该有一声喟叹,自己的命运与小说的命运,都随着小说主人公燕子的命运,一起“飞”了!
飞翔吧,曾惠!与你的燕子!与你的《拯救女人》!
2011.11.26于北京金星园
(凌翼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参加过诗刊社第17届“青春诗会”。在《十月》杂志做过编辑,曾任《现代小说》杂志主编,现为《阳光》文学杂志执行主编。出版《凌翼诗选》《故乡手记》《擦亮眼睛》等著作。在《钟山》发表过长篇小说《狩猎河山》。多次获全国及省级奖,现居北京。)
(凌翼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参加过诗刊社第17届“青春诗会”。在《十月》杂志做过编辑,曾任《现代小说》杂志主编,现为《阳光》文学杂志执行主编。出版《凌翼诗选》《故乡手记》《擦亮眼睛》等著作。在《钟山》发表过长篇小说《狩猎河山》。多次获全国及省级奖,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