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里的海洋》序言
在北方，就有北方的等待（代序）
在北方，就有北方的等待（代序）
田 林
赵莽的小说创作，首先应该属于北方。给予这样的说法，完全是来自他生活的地域所在，因为任何人的创作，都会有着生存环境的影子。我甚至还认为，一个人能够写出怎样的作品，一定会与他有着怎样的面孔相关，尽管创作是纯粹的个人行为，并且见仁见智，但我必须承认我的感觉。第一次见到赵莽，望着那张年轻慈善的脸，生起的念头便是：这样的一副表情，也该会写出与他一样温暖的小说吧——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季，他的作品诚实地印证了我的判断，写作便是对自己心灵的淘洗。
赵莽那些有着刚性又略带缠绵的小说，无论发生在工厂，或是城市与乡村，大多体现的是人间的同情与怜悯，爱与感恩；语言的叙述会放在一个善良的架构上，因此无论写到怎样的情境，你依然会觉察到北方给予的温暖。而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可谓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人人都可以文字名义发言的时代，能够保持如此一颗安定的心，又该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小说里的故事，在赵莽笔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面对你的故事。爱尔兰作家托宾曾说：短篇小说是一种更为困难的写作形式……我所做的就是在对于情节的节制和约束中，让情绪得到自由的流动。赵莽往往不会去写那些宏大的主题，多为生活片段，其用意也是不言自明的，可以让读者去思考、想象到他传达给你的更为隐蔽的内涵。这也是短篇小说的特质，远在西方的托宾还告诉我们，谁找到了这一特质，谁便真正理解了短篇小说存在的理由，这与我国最早的文艺理论，刘勰的《文心雕龙》也是一致的。
赵莽的瞳孔里，有着海洋般的憧憬与向往，这是一个观察世界的心怀与视觉，而他所面对的世界，又是从承德一座规模巨大的钢厂出发。工厂也是个社会，这里除了坚硬的钢铁，就是那些柔软的人，也恰是他们，将那些生涩的矿石，冶炼成更为坚硬优质的钢。在这冶炼的过程里，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赵莽在小说里给出的暗示。机器的轰鸣里依然会产生爱情、友谊、互助以及那些不为人知微妙的感觉。尽管并非什么都可以进入文学，但赵莽还是在这个最大的难度里，找到了自己的出口，因此这个在坚硬中生发出的，温暖的文字与语感，便显得独具特色。就是这个环境里生存的人，就是身边的人，是那么令人熟悉的喜怒哀乐，但又不是，有些似是而非，又有些似曾相识。我们的创作与幻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影子。
无论故事在怎样继续地讲述，尽管它从古典文学及至白话文就已经存在，但阅读者，却往往忽视作者血液里那些涌动的、须臾不可离开的潜流。我们常说，短篇小说着重写感觉，中篇写故事，长篇则去写人物命运。在赵莽的中篇小说里，依然会看到这一点。故事只是他的载体，如果仅为故事而讲述，就等于完全忽视了小说的艺术性，赵莽在把握自己的中篇小说时，早已领教了“故事的文学性”。我们在这里不仅看见了故事，同时也看见了他对语言的挑剔，以及对于叙述的把握。故事的张力在人的情绪里，在人的境界里才能得到体现，因此他的故事，是自己对外在生活与内在心灵的再次组合与演绎，也是他的审美与思考。没有经过思考的小说，就是一杯白水，而思考之后的文字，则如同加进了糖或盐，同样是白色的，里面却已经产生了这样或那样的意味与感受。
生活会给予写作者最为丰富的补偿，就当下创作而言，尽管那些凌空虚蹈，缺乏脚踏实地生活的作品比比皆是，但赵莽始终清楚，人生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上帝给予我们的恩赐，它才是你的锦囊。时间留给我们的记忆，往往是苦难大于幸福，现实生活是一回事，把现实变成另外的生活是又一回事，苦难是一回事，把苦难变成财富也是另外一回事。它需要加工的技术，也需要心灵给予的承担，如果说我们的人生繁花似锦，呈现的仅是美好事物，但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过于简单吗？只有回头一刻的那片苍凉，才是又一个真实的所在。我们在赵莽的作品里，不仅看到了文与心的相通，同时也看到了它的外在表现。只因那些生活里惯常的忽略，往往会超过曾经的留意，赵莽却不同，他的梦向里飞，而不是向外飞，不允许只存有“读物”的快餐价值，而无文学的审美。从这个意义说赵莽在前进，莫如说其十分明智地在后退——退进文化的人性里，远离喧嚣，然后再用你的瞳孔，审视我们可爱的世俗。
作为70后的赵莽，使我们欣喜地看到其创作独有的优势。在这个普遍缺乏生活的年龄段，赵莽深深扎根于自己脚下的土地，他的生活不是所谓白领们的千篇一律，或者无病呻吟的苍白，他的土地是北方的土地，是每年都曾经历冰封沉睡，白雪覆盖过的土地，然后才长出北方茁壮的庄稼与成果。而接下来的考验，便是你如何给予它冬季般的耐心与呵护，客观存在的因果关系，冥冥之中也在告诉我们，任何事物如果没有虔心的呵护，便没有收获的喜悦。
时光会以自己的方式抚摸历史和文字，也会用自己的方式留住或抛弃它，当我们真正把文学当做艺术对待时，文字间的想象与虚构，往往会比现实生活更具美感也更真实。如果能够发现那些游离于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把握与再造生活悬置的位置，我们才有可能属于那个幸福和幸运的人。
北方是阔大的，如同南方作家找到了那些意蕴氤氲的水质一样，我们需要找到雪。我尊敬那些懂得适当后退的人，也时常会盯住沈从文先生那句话：有些路看起来很近，走去却很远，缺少耐心永远走不到头。把这句话送给赵莽，完全是因为，他的艰辛来自工作之余的创作，只有回到家里的灯下，才能安心写他的作品，也只有随着信念的指引，才会找到那个喜悦。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其自身独特的规律，我相信天道酬勤，尤其是文学创作，只要有了坚持与耐心，这便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最大胜利。这与赵莽的企业很相似，在以文字产生的精神里，我们不妨去问一句话：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2011年9月24日
石家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