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健创作论 / 杨立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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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健创作论 / 杨立元


站在“爱”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的一切
——李海健创作论
杨立元
 
著名诗人张学梦认为,作为一个诗人要具备这样几个条件:“昂扬的生命力,高烈度的情感,新锐的思想和感应上的时代先锋性等个性化的内涵”。[1]李海健正是具备了这样素质的诗人。他在多年锐意求索的诗歌之路上,布满了注满汗水和心血的足印,也结出了一串串丰盈而又坚实的“心智的果实”,令人赞许和称羡。他用自己的勤奋和天赋,创作出了丰沛而又精美的诗性作品,也创造了丰富而又多彩的诗意人生。他的作品中,我们读出了他坚韧的意志、执著的精神和超越的意识。他曾经这样表达自己的创作的心路历程:“路漫漫,夜茫茫/我奔跑着,寻觅着……爱的潜流/常常在我的心里激起浪花/化为狂热的血/绿色的诗……”不管前行之路是多么的坎坷和多艰,他始终坚信:“路是用真诚的灵魂走出来的”。可见,爱是李海健诗歌的生命和支撑,因此他的诗意作品和诗性人生显得博大而宽广,真实而感人。
李海健出生在冀中平原、南运河之畔的阜城。坦荡无垠的平原,清澈宽阔的运河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期心中最美的图式。那些美丽的乡村图景,对他来说是诗,是歌,是画,是梦……若干年后,在他的笔下,依然是那样生动美好、情趣盎然,充满诗情画意:“村庄/有蟋蟀嘟嘟的戏叫/有青蛙呱呱的鸣唱//村庄/有拔节的玉米/有红红的高梁”。古老而质朴的村庄在他的诗作中成为了一幅幅永不褪色、永不失真的年画,始终散发着浓郁乡土气息,令人眷恋和沉醉。这正如同冰心所指出的那样:“提到童年,总使人有些向往,不论童年生活是快乐,是悲哀,人们总觉得都是生活中最深刻的一段,有许多印象,许多习惯,深固地刻划在他的人格及气质上,而影响他的一生。”[2] 他在1984年,考入承德师专中文系。在读书期间,他组建了新潮文学社,并任第一任社长,那时他写诗几乎达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后来他曾经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我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诗歌,晚上怕影响别人休息,我就打着手电在被窝里写诗。在我们的宿舍里,晚上最后一个回去的是我,早上最早一个消失的也是我” [3]。因为他创作成绩的突出,在上学期间,他被选为河北省文学社团联合会常务理事,河北省青年诗人协会会员。此时的他,书生意气、激扬文字,写出了许多富有理想、饱含激情的诗篇。这种成绩的取得在于他对诗歌创作的坚定而又执着的信念。这正如已故著名诗人何理所说:“那时海健的诗在他们文学社属拔尖的,全凭他本人的悟性和刻苦的努力”[4]。上大学期间,是他创作的一个重要阶段,也是他人生的一段重要历程。因为承德不仅是郭小川的故乡,也有享誉全国的著名的诗人,如刘章、何理等,他得到了他们的谆谆教诲和悉心帮助,同时也得到了《诗神》主编戴砚田的赞许,使他的作品得以在《诗神》上发表,因而逐渐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青年诗人。
毕业后他没有再回到故乡,而是留在了承德工作,于是这座燕山深处的山城就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但平原的故乡的印象却没有在他心中淡化,反而愈加深刻。这正如他所说:“走出故乡的视野,故乡望不见我。我却常常望见故乡的一切……” [5]在山庄的生活也使他与平原的村庄有了间距,有了对比性的审美观照,于是“距离产生思想,距离产生感觉”。他曾这样讲:“我出生在平原大地上,我感觉到平原上的太阳要比山区的个大,山区的太阳要比平原的明亮,也许正是因为这种错觉,才使我产生了诗的灵感。”[6]正是因为“他走出了故乡的视野”,因而“获得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自我超越。”[7]
作为一个诗人,在审美视角、选材,以及表现方式上都要有自己独特的方位。只有准确的定位,才有可能形成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李海健把创作的视角和区域逐渐由“村庄”转移到“山庄”上。这种审美方位的转移的原因,一是在于承德有丰厚的文化积淀。大避暑山庄文化博大精深,取之不尽,挖掘不完。二是在于他对承德的一切都很留恋,很有感情。他曾这样说:“在承德市,何理先生是‘山庄文学’的倡导者,是他真诚、热情的帮助引导,是他为人厚道的品德,不仅让我汲取了‘山庄文化’的知识和营养,也使我愿随何理先生为‘山庄文学’的发展、成熟努一把力。”[8]在何理、刘兰松等人的帮助下,他的创作进入了高发期,他先后在《人民日报》、《诗刊》、《诗神》、《诗选刊》、《北京文学》、《河北作家》、《时代潮》等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了许多诗歌作品,并出版了诗集《爱之魂》、《银杏叶》。他诗歌的内容丰富,形象优美,意境深远,冲淡深邃,真切自然,体验深刻,富有哲理,技巧多样,语言流畅,既广泛吸收古今中外诗歌的营养,又不失民族特色和时代气息,就像一簇簇美丽的花朵,开放在山庄的诗坛文苑,令人赏心悦目。
进入新的世纪,李海健的创作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的创作手法更加多样、体裁更加宽泛、体验更加深刻、内涵更加丰厚,诗风也在清新自然、质朴洒脱中添加了也注入了一股雄浑奔放的豪气。他的诗歌意象也由对外在的客观对象观照和体验转入对内心世界的洞视,“他善于把日常生活中的某种感觉、情绪、欲念,通过象征和意象的组合,构成气韵生动的人生风景,来表现他内心的体验和对生命的感悟与追求。”“他的诗既有明快清晰的生命意象,也有很难捕捉和追逐的细碎朦胧的感觉。这意象和感觉常常漫不经心地把你的无数经历和体验,浓缩成一种启悟,使你在混沌朦胧的艺术氛围中,感受到包括你自己生命体验在内的那温热的美学呼吸。”[9]此时,我们可以说李海健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品格。他相继创作出了诗集《记忆的村庄》、《星星河》、《石榴树》、《香椿树》、报告文学集《热土情》、杂文集《燕山铃语》等。同时,他还着力宣传承德的诗人群体,促使承德的诗歌走向全国,创作出了诗集《读一读承德诗人》。这是“一部文学史书”,也是一部“承德诗人的档案”。郭小川、刘章、何理等代表人物自然名列其中。他说:能从不同角度为山庄文学尽一点微薄之力,我能做到的,现在做,将来也会继续做。他的作品还先后被《当代青年新诗一千家》、《中国当代爱情诗鉴赏》、《中学生写作范文》等15部书选入;组诗《爱之魂(三首)》等多部作品先后在省、市(地区)获奖。因他创作成就显著,先后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和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他现任承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承德市郭小川研究会副会长,承德市山庄诗歌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对如此的成就,李海健这样认为:“不是我们选择了诗,而是诗选择了我们。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诗,不是来自哲学深处的,而是来自生命深处的”[10]。李海健选择了诗,因而创造了诗意的人生;他的诗“来自生命的深处”,因而也走入了人们的心灵深处。
 
阅读李海健的诗,我们不难发现,在他的诗中所呈现的是人类精神里普遍、永恒的东西,这也就使他的诗有了一种存在的价值:“营造人类精神家园,抚慰和绿化人类心灵” [11]。他的诗篇充满了爱,爱之光辉几乎映照在字里行间,穿过世俗粗鄙的围墙投放在人们的心中。他期望用诗来营造人类爱的道场和诗意的乐园,阻遏世俗社会对人们心灵和精神的骚扰和侵犯,让世界充满爱。这也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我对诗的理解只有一个字——爱”,“我总是把自已和事业、理想、人生、家庭、交往之间的关系,看成是我和一个脉脉含情的恋人的关系,我总是站在‘爱’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的一切”[12]。“我把爱的情感渗透到作品中,是通过自己对事业、理想、人生、家庭、交往中的感悟,并经过沉淀、沉思、发酵、诗化后在文学作品中表现出来,不是‘灵感’火花的一瞬记录。只有因‘爱’而引发的文学作品才能打动读者的‘爱’心。”[13]“人活在世上,和我们接触最多的就是爱,没有爱,便没有这个世界。无论你是喜、是怒、是哀、是乐,还是忧,都是‘爱’的结果。”[14]我们所生活的客观世界和诗人所创造的诗性世界都是“爱”的结果。这是李海健对人生和自己作品的最好的诠释。可以说“爱,伴着海健前行。对父母,他是孝顺儿子;对妻子,他是个好丈夫;对孩子,他是好父亲;对友人,他是值得信赖的挚友;对工作和事业,他更是充滿了爱心、信心和恒心。大爱无疆,爱融于诗情中,诗才有了灵魂”,[15]以致有一位文学评论家这样说:“海健是一个十几年如一日呼唤爱之魂的歌手”。[16]这也正如罗素所认为的那样:“人的生命是一种穿越黑夜的漫长的行程……我们有责任在他们的征途中洒播阳光,以同情的慰藉来减轻他们的痛苦,给予他们一种永不倦怠的爱的纯洁的欢乐,增强正在衰弱的勇气”[17]。李海健就是这样一位有自觉的使命意识和担当责任的诗人。
这种爱首先表现在他对故乡的热爱上。他和所有的诗人一样,都有浓烈的家园意识和恋乡情结。有许多诗人是游子和行者,不管他们身在何方,心总是向着家乡。还乡意识和恋乡情结几乎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常回家看看”也成为20世纪末诗人们的内在诉求。还乡也成为了李海健的一个心结和心愿,尤其是在他“历经了平原——山城——京都——山城的几次迁徙和跋涉之后,还乡意识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他繁重工作之余的精神支点和灵魂庇所”[18]。他曾经这样说:“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冀中大平原上度过的,村子里那用麦秸泥挆成的土房,村头那片灿烂的杏林,田野里那一望无际的麦子、玉米、高粱都不时地在我的记忆里闪动,催我动笔”,“拥挤的楼群、拥挤的人群、拥挤的思想,把天空中的朵朵白云都挤到了郊外。若想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只有‘到拥挤的城市外偷着喘口气’。有感觉就有咏叹”,[19]于是诗人用诗语表达了心语,用诗心表现了真心,写出了一篇篇情真意切、充满无限思恋的乡土恋歌。
“故土家园总是人类记忆中最温暖的方向”,[20]是人们灵魂最终栖息的地方,不管漂泊的游子走出多远,最后,终要魂归故土。因而,故土是生命的产地,也是生命的坟地。这是一个生命的轮回。离乡——望乡——还乡几乎成为每一位作家和诗人的心路历程和情感轨迹。在他“记忆的村庄”里,就是诗人在离开家乡以后,对生他养他村庄的生命记忆。在每一首诗中都充满了诗人对土地的真情,对村庄的挚爱。这种爱是源于他生命深处的,纯粹的,原发性的,没有异变的,因而也是最能触动读者心灵的。
诗人笔下的村庄是清新淡雅而又丰富多彩的,就像一幅水墨画,蕴含丰富,诗味浓郁,那土地、村头、瓦房;高粱、丝瓜、扁豆;香椿树、石榴树以及杨树都是那样的撩拨人心,令人心驰神往:“麦杏黄了/麦子熟了/芒种到了//看一看大平原上/六月的麦子地/心都醉了……被生活烈酒磨过的镰刀/醉醺醺地发出齐刷刷的割麦声/麦子们应声倒地//醉倒的麦子/惊飞了麦黄鸟/就连大平原也飞起来了”(《看一看麦子地心都醉了》)。诗人先是静摹,甚至直叙:“麦杏黄了/麦子熟了/芒种到了”,但却充满了诗情画意,在我们的眼前呈现出了一派丰收的景象,接着由外物转入内心:“看一看大平原上/六月的麦子地/心都醉了”,尤其是一个“醉”字,表现出了农民的喜悦的心态,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境界全出。接着诗人由静入动,描绘出了割麦子的浩大的场面:“麦子们应声倒地//醉倒的麦子/惊飞了麦黄鸟/就连大平原也飞起来了”。“醉倒的麦子”和“飞起来”的“大平原”诗意对比写活了割麦子的场景,令人陶醉。再看夜间浇地的场景:“星星出来了/月亮也从遥远的岁月/赶过来  帮着/打起灯笼//这时/田里有浇地的流水声/和庄稼们在一起很快乐//左边是蛙声/右边是蟋蟀声/前面是庄稼的拔节声/中间穿插着小草的交头接耳声//躺在田陇上/可以想明清/也可以想汉唐/翰墨的香气不时在脑际飘扬……四海无闲田/朝代有兴败/只有脚下的黄土地/亘古不衰”(《和庄稼们在一起很快乐》) 。这是多么美妙的夜晚啊:星光闪烁,月光明媚,浇水声、蛙声、蟋蟀声、庄稼的拔节声、小草的交头接耳声汇合一首美妙的小夜曲,令人沉醉。在这诗一般的情景中,诗人陶醉了,“和庄稼们在一起很快乐”,并“躺在田陇上” 浮想联翩:“想明清”、“想汉唐”,“翰墨的香气不时在脑际飘扬”,这样农民的情愫文人的情怀完美融合,也正是这两种情感的交融才使得此诗有了这般美好和美妙。它既不是农民那种充满功利价值的劳作式的情感,也不是文人单纯欣赏式的情感,而是处于一种中和状态,这样才有了这样诗意的表达。在这美丽的图景中还蕴含了深刻的理性力量,使得此诗走向了高端:“四海无闲田/朝代有兴败/只有脚下的黄土地/亘古不衰”。“朝代有兴败”,而我们赖以生存土地却是“亘古不衰”的,村庄的记忆也是永存的,村庄将永远是我们心中的伊甸园。就这样,诗人笔下的村庄又鲜活于我们的眼前,历久而弥新,遥远而亲近,这不仅是诗人的一次回忆,而是诗人的一次精神还乡。除此,像《把月亮挂在屋子里》和《我家院里的石榴树》、《钻进高粱地里拔草》、《村头那棵椿树依然枝繁叶茂》、《丝瓜早已爬满瓜架》、《紫色扁豆花》等也都写得清澈纯美,亲切明丽。他记忆中的大平原一切在他的笔下都诗化了美丽的意象,飞扬灵动起来,摇曳着我们的视野,牵动着我们的情感。
记忆中的故乡在诗人的笔下是充满诗性和神性的,有一种天籁之美:“小河流水潺潺/河边的小路弯弯/鸟儿在树上歌声婉转/游鱼在水流中戏玩……红如火的桃花开了/白如雪的梨花开了/茁壮的麦苗绿了/我的心儿醉了”(《故乡情丝》),这是诗人心中多么圣洁和美好的画图,但现在现实的故乡却与诗人记忆中的故乡大相径庭,这愈加引起诗人对逝去故乡的怀恋,和对被污化和异化故乡的心痛。他在《村头的那片杏林不见了》的诗中写道:“据说  杏花已变成了木头/被村庄出售  从此/村庄再也没有任何风景//村庄只剩下/干部饭桌上的酒盅/干部手中缠绕的烟雾。” 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美丽的乡村图景被污染了,美好的乡村文明被异化了,这引起了诗人的愤慨和伤痛,失去的就永远的失去了,这种缺憾是无法挽救的,也是无法补救的。心中美好记忆与现实残破景象的巨大反差,也许诗人只有用诗来再现“记忆中的村庄”和追忆那古朴纯洁的乡风民情了。
在诗人笔下的“第二故乡”承德也同样是美丽和美好的。《读承德风景》等诗篇就是他对“第二故乡”—— 承德别样风景的深刻洞视和深情吟唱。他为承德独特的风景画像,就像打开了一幅幅美丽的屏风,令人赞羡不已;他遥望“双塔山”的倩影,就像看到了“一对恋人,柔情似水,却相对无言”;他追踪“景色清幽的古迹”,聆听“气势雄伟、声音宏大”的松响泉鸣;他“抚摸松鹤清越的砖瓦”,在触摸大避暑山庄文化的历史;他站立在“绿色草原的圆心”,极目“瞭望草原尽处的信息”;他抚摸着“干枝梅的枝干”,看到了“坝上人坚硬的性格”。承德在诗人的眼中“夏季”是“郁郁葱葱一片”“英姿挺拔而雄伟”;“冬季”是“皑皑白雪一片”,“品性高洁而纯情”,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在他的笔下都被赋予了强烈的人文色彩和丰富的历史内蕴。他“把自然景观、人文景观与历史事件、历史人物、人生哲学联缀起来,打碎重组,从而,或品评穿透历史,窥测封建帝王的心灵秘密,或从一草一木中探求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21]。
其次,这种爱表现在他对父母的爱上。把父母作为歌咏的对象是承德青年诗人的一个显著特色。在刘向东、刘福君等诸君的诗中也都表现出了这种审美向度,他们将对父母的感恩之情写得真切感人,撼人心魄。李海健的感恩诗以平淡中见真情,于平易中含深意,在平静中显波澜。在“母亲的记忆”中“他以一颗诗心,满腔赤诚,用编年和传记体的方式,抒写了母亲勤劳质朴,无私奉献的一生,解读了融化在我们生活和生命中母爱的辉煌与平凡,伟大与普通。”[22]他饱蘸情墨为母亲画像,虽是简笔勾勒,却气韵生动,形神兼备。如《母亲的一生》是母亲的一首诗史,或是说用诗写的简历,凝练概括,明白如话,他将母亲的人生片段有机的组接在一起。母亲自强不息、积极上进,面对苦难、笑对人生,把个体生命的成长与时代的进步紧密地融汇在一起,所以她也就成为了农村“接受新生事物的先驱者”和指引孩子走上人生道路的可亲的母亲。母亲没有文化,“一生就认识九个字”,可她却读懂人生的这本大书,懂得人生的大道理。如在《母亲一生就认识九个字》中诗人这样写道:“母亲没读过书/一生就认识九个字/三个字是毛主席/你要写成毛泽东/那她就认识一个字/因为毛主席是大救星//三个字是李风新/过去生产队里分东西/字条上写的就是这三个字/因为李风新是户主/三个字是韩忠英/这是她自己的名字//有一次嫂子跟她开玩笑/将韩忠英写成韩英忠/她笑着说/后两个字写倒了”。母亲在一生中只记住了九个字:记住了“毛主席”三个字,表达了一个农村妇女最素朴的感恩情结;记住了自己的丈夫“李风新”三个字,表现了母亲对父亲的敬重和与父亲相濡以沫的生活;记住了自己的名字“韩忠英”三个字,表示了母亲对自己人格的维护、尊严的坚守和自立自强的精神。这首诗写得素朴直白,没有任何藻饰,反复迭用“三个字”,以此串连全诗,形成一条脉线,使我们触摸到了母亲的一生的心路轨迹,看到了母亲的平凡而又平实的人生历程。再如《母亲干一手好庄稼活》、《母亲从半里地外挑来的井水》、《母亲在风雨中拽着头羊》、《母亲常常忙碌到深夜》等诗中写得依然是明白如话,却把母亲勤劳能干、勤俭持家、勤奋上进的美德表现的淋漓尽致。请看《母亲在风雨中拽着头羊》是特写:“母亲在风雨中拽着头羊/艰难地奔波在回家的路上/风雨对她已不能算是考验/她在想 这羊是孩子们上学的希望//母亲在风雨中拽着头羊/雨水和汗水在她脸上流淌/儿女成才的理想在她心里飞翔/她在想  困苦像日历/明天就会翻过这一张”。这幅画面彰显出了风雨中的母亲拽着头羊回家的坚定的信念和美好的理想:因为“这羊是孩子们上学的希望”,“儿女成才的理想在她心里飞翔”。这是一个充满大爱的母亲,是一个为了子女的成长而奉献一切的母亲。再看:《母亲常常忙碌到深夜》:“母亲白天忙村里的事务/晚上就要忙家里的家务/她不是纺线做针线活/就是坐在织布机前织布/孩子们头枕着织布机声/进入甜甜的梦乡/那织布机的声音/始终在我们的记忆里响动” 这是一个勤劳肯干的母亲,是一个既顾大家又顾小家的母亲。在这里,母亲的形象是那样鲜活而又明晰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既是一个实体化的母亲,也是一个艺术化的母亲;既是诗人的母亲,也是所有人的母亲。诗人也用他的笔记录了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用泪水和悲情写出了《坚强的母亲再次走向手术台》、《眼泪从母亲眼角流出》、《母亲醒来说得两个字是:回家》、《母亲喘完了人生的最后五口气》等诗篇,这也成为了悼念母亲的最好祭品,成为了献给母亲至真至纯的挽歌。
母爱如海,父爱如山,这是人们对母爱和父爱最确切的比喻。李海健写给父亲的诗也同样表现出了父爱的博大、深沉,在“绿色的纪念”中他写出了父亲由“一棵粗壮的树/变成了一根燃烧的蜡烛/变成了一炷燃烧的香”生命历程,充满了对父亲的缅怀和依恋。他首先写出了父亲坚韧、乐观、豁达、奉献的精神风范:父亲把“存款/代交党费/来补偿/多年吃国家救济的欠账”,“没有胃的父亲 /一天进食七八次/但他精神很矍铄/笑对晚霞”。然后写出了父子情深:当他“看到骨瘦如柴的父亲/看到皮包骨的父亲/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楼道里/我的泪水/已变成河流”(《我的泪水已变成河流》);当他“听见 父亲/在对孙女说/咧嘴的石榴甜着哩/它们是被满肚子的话挤裂的//想着 想着/泪水便悄悄地滚落下来/不知道是痛还是疼”(《父亲躺在石榴花盛开的地方》)。他把父亲弥留之际的人生细节写得细腻深透,悲切感人,表现出了诗人对父亲离世无法挽留的悲痛和心伤。
诗人对父母的怀念和“对故乡的怀恋”的诗作,“不是那种简单的怀念和乡愁怀旧,也不是那种安静、田园牧歌式的浅吟低唱,而是他全身的血汗和泪水凝结成的爱心,在故乡热土中的一种隐痛”,[23]因而也成为他精神还乡的一次心灵净化的历程。他将这些诗在《香椿树》、《石榴树》中反复吟唱,因此“香椿树”和“石榴树”也可以视为他父母的象征。
再次,这种爱表现在他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上。诗人游历了很多的地方,以诗记游,以诗言志,表达对祖国大好河山的赞美和热爱之情,抒写了对时代精神的感悟和理解。他《第一次和大海握手》,听大海的涛声,也“听到了拓荒者/敲击的鼓声”,感到了“一种责任”;他参观《中华民俗文化村》,“就像翻看一本优美的画册/里面装有中华民族的美妙诗篇”;他做客《黎湾酒乡》,“醉倒在黎族文化的芬芳里”;他领略《南疆之风》,感觉到这“就是时代的强烈台风/吹遍祖国神州”;他踏上《鼓浪屿》听浪声,“满耳却是历史的回声”;他走到《天涯海角》,感到“生活的空间就像这广阔的海洋/ 无涯无角无垠无境”。在这些诗篇里,激情荡漾,诗意焕然,似乎一改他朴淡、直白的诗风,在清新自然的描绘中多了些色彩,多了些激情,也多了些感怀。在这些“诗篇中洋溢着热爱‘锦绣中华’火一样的激情,流淌着民族自豪感的潺潺溪流,然而,也不乏历史沧桑之慨和忧患之思”。[24]
就是这样,李海健诗篇的表现的核心就是爱,对父母、对家乡、对祖国、对人类的爱。惟有爱,才有至真至纯至美的好诗,也才见到了诗人这至孝至善至爱的人性,将诗性美与人性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感人至深、令人赞叹。
 
在诗的创作上,李海健进行了多方面地探求,表现出了一个青年诗人的锐意求索的创新意识。他既不恪守传统的模式,也不仿效西方的现代的写法,而是我手写我心,以抒情表意为动机,多角度、多层面地显现自己的爱心。这不仅表现在他对父母、家乡的追忆,对祖国、人物的观感上,还表现在他以诗为志、以诗记人,使得他的诗有了诗史的意味,表现出了他对古今中外诗人的敬仰和热爱之情。这突出的表现在《星星河》中用诗歌的形式描写评价古今中外历史上的文学家,和为承德诗人作传的《读一读承德诗人》上。在这些诗篇中,他“以人融诗,以诗系人,以诗存史”,这在诗歌创作上应该看做是一个创建,也可以视为一个贡献。在《星星河》中,“他从老子到海子,从安徒生到巴尔扎克,叙述与议论结合,严肃与幽默统一,历史与现实沟通,一般与独到相融,别开生面,独创一格,是诗歌园地的一簇奇花”。[25]《读一读承德诗人》中,我们“好像流连于一条人物画的长廊,画中的人物相貌各异,姿态不同,神韵相殊,但都栩栩如生,加上画家运用的色彩、线条、技法多种多样,富于变化,更让观者感到色彩斑斓,美不胜收,从而徘徊不已,流连忘返”。[27]
在《星星河》中,他将“诗星”分为古典之星、现代之星、外国之星。把这样多的诗人逐一进行评说,在诗歌史上从未曾见过,可谓独辟蹊径、别出心裁。如用简洁的诗句写出诗人们的一生,非有高度的概括不可,这样就需抓住每一个诗人的特征,以少胜多。他深谙此理,采用画龙点睛之法,不仅写出了每个诗人的特点,还凸现了其创作个性。如说李白是“仙风道骨者”,拜伦是“先天性跛足”,莎士比亚是“谜一样的人”,毛泽东是“用枪杆写诗的人”,鲁迅是“用匕首写诗的人”,闻一多“为死水而歌”,郭小川是“战士与诗人”,海子是“卧轨诗人”,如此等等,无一不是紧紧抓住每个人的精神实质、创作个性,可谓简洁概括,醒目传神。此外在语言的使用上也通俗易懂,口语化、常态化,可读性强,易记、易唱、易传。如说“古典之星”中的孔子:“他热爱教育事业/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兴办私学的人/虽有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可他却没有校长职务/也没有教授职称/更不用说什么中专以上文凭”。虽平铺直叙,却幽默生动;再如“外国之星”中的安徒生:“他曾立志当一名演员/但从未有走穴的想法/他拜访过舞蹈名星沙尔夫人/却因为又丑又瘦怕吓着观众/而告吹”,善意调侃,诙谐生趣;又如“现代之星”中的鲁迅:“为了国人/你拿起了手术刀/但你终于发现/手术刀只能医治麻木的肉体/却不能医治麻木的灵魂/于是你弃刀从笔/用笔来针炙麻木了的国人的灵魂。” 形象生动,写出了鲁迅“弃刀从笔”的原因。在写作中,诗人不但注意引现代语汇入诗,还将民间的俗语、口语、俚语、现代流行语插入其中,这样就别开生面,妙趣横生。如屈原“说了不少牢骚话/后来把这些牢骚话收集在一起/这便是后人传颂的名篇《离骚》”;如杜甫“身为基层干部,把他下放到鄜州羌村锻炼”,“呆着没事干,他便写了羌村三首”;如辛弃疾“工作比较务实”,“他给朝廷写了一份申请”,“发表演说”;“苏东坡一生最大的毛病就是/多嘴多舌乱开玩笑/天真而不计后果/要不一些党人怎么会为私怨/想修理他呢”。如此等等,这样多元化语言的使用,使得远离我们的诗人们似乎也沾染上了现代气息,更加贴近了我们,使我们在阅读中得到一种快慰,感到赏心悦目、轻松愉快。
在《读一读承德诗人》中,诗人仍是用诗歌的形式描写评说诗人。与《星星河》不同的是,他所写的是本土的诗人。他与这些诗人们感情甚笃,对其诗作烂熟于心,写来也是驾轻就熟。这本书不仅是为诗人们作传,也是为承德的诗歌作史,更是为承德文学史的续写提供坚实的材料支撑,可见此书的意义大焉。这正如青年评论家薛梅所说:“《读一读承德诗人》显然已经超越了个人诗集的单纯情感范畴,而具有了一种史论志人的现实和文化关怀。海健以人融诗,以诗系人,以诗存史,抒写了承德诗坛四十一位出版过诗集的诗人创作概况、生平情况以及情感特征、精神风貌,是简洁浓缩的诗语、精心提炼的诗意以及真率坦荡的诗情,而这诗外的功夫却是连接了二十年潜心地研读和体察,以及怀抱的对承德诗歌创作的大热爱和大希望。”此书囊括了自郭小川以来的四十一位承德诗人,每人独立一章,既表现了每一位诗人的生活经历和创作特色,同时也展示了每一位诗人的性格特点和精神风貌,写得形神兼备、意韵生动。如《北山恋:刘章》:“你像大山里的一只百灵鸟/为山乡而唱为祖国而歌/你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杜鹃/‘日出唱到太阳落’/你重诗品更重人品/‘宁可人负我,勿使我负人’/你做人的准则/至今金光闪烁/你微笑着看生活/生活也微笑着看你。”比喻生动,比拟贴切,写出了生活中的刘章,也写活了诗人刘章。再如《人胖诗瘦:步九江》:中的“人到了中年/还是那么胖/诗却越来越瘦/‘蔫把话’‘嘎咕词’/在你的笔下生花/给你的诗歌提神”;《滦阳放歌:穆春雨》中的“你的头发越来越少/诗却写得越来越多/诗比头发长得快/诗比头发长得密”,对比鲜明,个性生动,诙谐幽默。《粗放的太阳:薛晓雷》中的:“文友一忽悠/你就头发蒙/文友一聚会/你就常做东”,语言虽复沓,趣味却剧增,令人忍俊不禁。诗人在对众多诗人的描写中,采用了多种多样的写法,有白描和诗意有机结合,民谣俚曲的巧妙运用,民歌小调般的轻灵明快,信天游般的悠扬敞亮,鼓词般的生动活泼……充分展现了承德诗人性格迥异的个性特征和多姿多彩的创作风格。 
在对承德诗人的描绘中,诗人用的横截法,即用纵切的方法截取诗人最富特征的人生片断来表现诗人们的诗化人生,传奇色彩。如《唱一唱农村:何理》:中的“虽然你把歌词/抄写于破旧的窗户纸/但戴鸭舌帽的那个编辑/还是从窗户纸上发现了奇迹”。这把少年何理在求学的过程中发愤读书、刻苦创作,使得《唱一唱农村》一鸣惊人的人生片断写得鲜明生动。《野鹤吟:白鹤龄》:“老书记为民被人整/你上书中央鸣不平/谁知平反刚复出/寒风又过塞北岭”。通过这样一个为老书记“鸣不平”典型情节,鲜明地表现了白鹤龄的不畏邪恶、伸张正义的刚直的性格和正直的人格。
李海健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已经求索了多年,已然成为了承德诗歌创作的中坚力量。因为他的锐意进取和斐然成就,赢得了承德诗界的一片好评,人们对于他寄予厚望,他也正锲而不舍地向着更高的目标行进,向着形成个性化风格的方向努力。是爱,使他选择了诗歌;是诗歌,使他表达了爱。爱,不仅是他创作中的永恒主题;爱,更是他生命中一轮不落的太阳……